【凌李】原生动物 6
6.
两人再次沉默下来，答案他们心知肚明，便不必点破。有些感情上难以接受的事情，理智地去换位思考只会让人更加痛苦纠结。
更何况李熏然根本不用换位思考。
他此刻脑子乱作一团，胸口酸涩胀痛。他分明知道凌远是经历过眼睁睁看着至亲离世却无能为力的人。即使在他命悬一线时，最渴望见的那个人对他误会至深，他也绝不允许那人有半分可能面对这种痛苦。
李熏然手指撑着桌子边缘，沉默不语。他想他应该做点什么，走近对面那个人，抱紧他，吻他发白的唇，跟他说对不起……怎样都好。可他始终没有动。
“我都告诉你了，那你……可以不走吗？”凌远嗓子还是哑，尤其刚才说了太多话，这句问句的尾音被他念得有些发颤。
李熏然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，“嗯”了一声，埋着头重新坐了下来。
对面的人似乎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，又有些紧张地想说些什么，踌躇片刻还是选择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筷子。
“面都结坨了，”李熏然开口，“别吃了，我给你重新做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凌远把剩下的半碗面挑弄开来，声音带笑：“要吃完的。”
李熏然还是又下了点面，他自己也没吃饭。
收拾好厨房后，他把凌远打发上床，给他倒了杯热水监督他吃药。
烧已经退了，就是身子发虚，没力气。凌远靠在床头，背后垫着软枕，乖乖把水喝完，然后抬起头仔细看他。
李熏然被他看得不自在，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空杯子，放到床头柜上。把摊在一旁的几种药依次放进抽屉里。又拧开台灯，调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亮度，再把顶灯关掉。
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，李熏然再次陷入无措当中，不过起码光线不那么亮了，无所遁形的感觉减少许多。
“今晚真的不回去吗？”凌远终于起了话题。
“嗯。”
“跟你父母说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怎么说的？”凌远想起以前的事，笑着问，“又说住宿舍了？”
“没有，我说我在你家。”
凌远不说话了。
“我爸告诉我了，”李熏然接着说，“他去找过你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在饭桌上说的是这件事？”凌远思索几秒后问道。
李熏然点点头。
“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想跟你分手？”
李熏然迟疑一会儿，还是点点头，很轻。
凌远看着他，叹气，把李熏然叠在一起的手拉过一只放进自己的掌心，兀自摩挲了一会儿，淡淡开口：
“你爸说得很对，我们两个在一起，相比我，各方面来说都对你更不好。”
李熏然抬起头。
“但是我自私啊……特别自私。”凌远笑，“你爸走后，我满脑子都是他的话，每一句……我到现在都能复述出来。
“那天我很晚才回家，也没提前跟你说，你打电话过来，我也只草草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。到家后你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，抱着之前我们买的那个很大的海豹公仔。
“我一走近你就醒了，你眼睛都没完全睁开，就跟我说，‘凌远，你回来了，厨房有莲藕猪蹄汤，我妈炖的，我偷偷打了一保温壶给你，还热着呢’。我当时看着你啊，我就想，我想我什么都不在乎，这辈子到死，你都别想离开我，永远别想。”
凌远把手指一根根嵌进李熏然的指缝间，紧紧扣住。
“我出院后，知道你调去了江州，原本想去找你。可那时我身体状况不稳定，就算和你复合，也只能成为你的负担，徒增烦恼。就一天天拖了下来，直到现在。
“熏然，我能不能再问你一遍。”凌远眼睛红了一圈，“你为什么……这两年没有想过来找我？”
“我，呵……”李熏然抬起眼睛盯着天花板，阻挡某种情绪落下来。
“我想你说不定，有自己的安排……或许你终于想通了，打算娶妻生子，过你应该过的生活。”
凌远闻言怔愣片刻，低下头笑了，“原来我……一直以来在你心里的形象这么失败。”
他笑得苦涩，握着的手指也松了下来。
李熏然终于撑不住，在情绪崩溃的临界点搂紧了面前的人。凌远瘦了不少，
在第一次重逢时李熏然就发现了。现在实实在在抱住这个人，才更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憔悴。
李熏然不敢去想这两年凌远躺在病床上时的心情。即使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，身体情况反复不定，带给人的折磨看不到尽头。按照他的性子，也只会在真的扛不住的时候示弱。
李熏然埋在他怀里哭得没有声音，只有身体止不住的抖，手指揪着凌远衣服的一角，把他的肩膀布料的颜色染深了一大片。
眼泪是热的，印湿的衣服在空气中蒸发时又微微发凉。李熏然哭得累了，下巴支在他肩膀上休息。凌远揽着他的腰背，嘴唇落在他修长的脖子，一路朝下，吻到他肩颈处。李熏然忽然僵住，轻轻把人推开，抽了抽鼻子低声说：“你快睡吧……熬夜病好不了……”
凌远还是拉住他的手，“你呢？”
“等你睡着了我就睡。”李熏然起身，把他身后的枕头放平，扶着他躺下。
然后把台灯调到最暗，灯罩转到床的反方向。
“睡吧。”李熏然重复道，手掌覆上凌远的手背。
凌远想往里挪，腾出位置给他躺，被李熏然按住。
“别动，闭上眼睛。”李熏然说，“等你睡着了我躺里侧。”
凌远反手握住他的手，听话地闭上眼，呼吸渐渐平稳。
暗得看不清五官的光线下，李熏然坐着，动也不动地用眼睛描摹眼前人的轮廓，一遍又一遍。
李熏然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。
他全身麻的几乎失去知觉，却及时把手机摸索出来按了静音键。
屏幕显示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半，来电人是简瑶。李熏然看了眼床上的人，只是动了动身体，并没有醒。
李熏然长出一口气，全身的麻痹感带着密密麻麻的刺痛袭来。他昨晚趴了一整夜，在凌远床边。
他缓了一会儿，等到能够重新支配自己的身体，拿起手机瘸着腿离开了房间。
他走到客厅的窗边，看着底下郁郁葱葱的树顶给简瑶回拨电话。
“熏然？你昨天怎么又没去刘医生那儿！”
简瑶声音有点生气。
“啊……我忘了，对不起啊。”李熏然抱歉地说，“我明天去，好吗。……哎不对，明天刘医生轮休。”
“熏然！”
“后天，后天一定去。”
“你就不能今天去吗？”
“今天……有事。”李熏然有点心虚，“后天一定，不信你盯着我。”
两人又聊了几句，李熏然挂了电话，朝窗外深呼吸一口。
他转过身，凌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，正站在他身后。
“凌远？”李熏然吓了一跳，握着的手机差点从手心滑落。“起来怎么不叫我。”
“熏然，”凌远一步步走近他，在他面前站定，眉头紧蹙，“你到底因为什么，要定期看医生？”
TBC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