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凌李】原生动物 3
3.
在一起两年，分开两年，时间都不算长，没有长到给两个人足够的自信，去把余生都规划好；更没有长到在分离的几百个日夜里，哪怕有一分钟，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对方。
曾经李熏然以为他懂凌远。
没错他有时过于成熟冷静，尤其在工作上，理智到让人觉得他冷血。不然你以为，一院之长是这么容易当的吗？他才三十多岁。
李熏然第一回见到凌远，就发出过这样的感慨：
“原来凌院长这么年轻啊。”
“李副队看着也不大。”
李熏然不好意思地笑。
他刚上任这个副队不久，接手的第一个大案，线索查到了第一医院。掌握在手的线索实在太少，李熏然只好逐个逐个翻着病人的资料，不厌其烦地排查有用的信息。方法笨，但有用。
凌远那时候因为杏林分部和生父的事两边焦头烂额，偶尔忙得晚了，宁愿住在办公室，反正回到家也只是一个人对着沉闷的屋子。那晚他踩着走廊冰凉的灯光路过资料室，小警官就着一盏歪着脖子的旧台灯，在一旁已经累得打呼的同事的伴奏声下，聚精会神地翻看手里厚重的纸张。
凌远站在门口，透过长方形的玻璃看了一会儿，轻轻敲开门。
“凌院长？”李熏然抬头。他显然很累，在光白的灯照下都能看出疲态，但那双眼睛却比白天看到时更明亮。“你不下班吗？”
“你不也没下班吗？”凌远微微笑着，“饿不饿？我去买夜宵。”
“饿！”刚才还在打鼾的同事从沙发上弹起来，直愣愣朝着门口的方向。两人一齐转过头看他，都笑出了声。
在一起的过程算不上顺利，两人在此之前都没有过喜欢男人的经历，确认心意和下定决心总要花费一番功夫。
后来李熏然问他，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，凌远敲着手指思考了好一会儿，才告诉他“大概是那晚看到你在资料室的时候”。
“胡扯。”李熏然不满，“你也太敷衍了！”
“没骗你。”凌远说，“那时候我才发现，全身心投入于一件事的人可以有多迷人。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否能带来预期的结果，只知道那是对的，这就足够。”
李熏然被他认真说话的样子闹得有点脸红，不好意思看他。凌远握住他的手，一脸温柔地笑：“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男人好看。”
凌远从不爱把工作的情绪带到任何人面前，更别提李熏然。但不论是处于职业性的敏锐，还是对爱人一举一动的关切，李熏然都能看得出来凌远今天在医院的状态。凌远如果不主动说，李熏然也不会多问，他明白有时候，陪伴胜过言不达意的宽慰。
凌远从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自私凉薄，相反他对爱人可谓是倾尽心力。李熏然想，即便有一天他们到了必须说分手的时候，以凌远的性格，也应该是两个人坐下来，心平气和地谈。凌远会选择最大程度的退让，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，即使做不到和平分手，也不至于闹得太不愉快。
可凌远却选了个最不适合他的方式——完完全全的逃避。
人怎么可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？明明这世上大部分人根本连自己都摸不透啊。
那段时间他们确实处于感情不稳定的时期，小吵小闹稀松平常。就连凌远准备出差的前一天晚上，两个人还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了凌晨。
确实太累了。李熏然后来想。
第二天等到他想主动讲和，凌远已经坐了早班的飞机远赴美国。李熏然自觉前一晚的争吵自己的错占大多数，算着时差给他发短信，凌远回短信也很及时，两人还通过电话。李熏然想他果然是不跟自己计较的吧，或者根本没生气。高高兴兴的算着他回来的时间，订好了两张电影票。
事实上在和李熏然在一起之前，凌远并不太进电影院，至多上网找找经典的老片看。因此每回都是按照李熏然的喜好选电影，到头来李熏然想依着他，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凌远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。
泰坦尼克号3D版上映，作为情侣总归要一起去看看的吧。李熏然想。
只可惜他们并没有机会一起看到Jack牵着Rose的手，将时间停留在那场永远不会散场的舞会里，便提前撞上了礁石。
凌远最初只是说忙，李熏然也知道最近市里闹病毒，理解他忙得脱不开身。可过了那段时间，凌远一直都没去找过他，也没接过他的电话。
他一个理由都不给，一句分手都不愿意亲口说，甚至宣判死刑也要别人代为转达。
“凌远说他暂时不想见你。”
李睿是这么说的。
暂时？暂时是个什么概念？李熏然气乐了。也是正巧，李局长有调他去江州的意思，他开始还不愿意，现在好了，不是暂时不想见面吗，他走就是。
那时候还是赌气的成分居多，他想看看凌远这个“暂时”可以暂多久。
没想世事难料，一别两年。
那两张电影票，后来被李妈妈在洗过的裤子口袋里翻出来，经历水洗和晒干，字体早已模糊掉色，作为过期的废纸，被揉皱一团，成双扔进垃圾桶里。
天色半褪，李熏然对着阔别已久却并不陌生的人，几欲开口问他到底为什么，出声却是“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”。
他暗自庆幸，自己还是站在了理智这边，做出了于他、于凌远，都最好的选择。
好样的。接下来，只要转身，上楼，回家，关门。动作可以一气呵成，情绪也可以不露分毫。
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凌远说，“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，我就答应你……再不见你。”
“好。你说。”
“你去江州这两年，有没有想过，试着，联系我？”
“没有。”回答的速度快得李熏然自己都来不及反应。
“记着你答应的——再不见我。”他接着说。
路灯发出断电般的嘶哑声，李熏然被晃得眯起了眼。
凌远于是笑了。
“好。”
TBC